幻灯二

第二条红线不明显是什么意思(成长故事线第二条成长线)

最近两个月,借着缅怀金庸先生的契机,又复习了一下他的几部主要作品。

说起来惭愧,上一次系统通读金庸原作的时候还是高中时期,大学以后便转投了古龙的怀抱,所以这次通读,竟然颇有新鲜体验。

上一次读的时候,我16,7岁,正是金庸小说中那些横空出世的主角们意气风发登场的年龄,而这一次读的时候,我却已经30有几,读起来关注点自然有所差别。

其中最能令人产生共鸣的,自然是金庸对于“成长”的描写。

少年本是籍籍无名之辈,后来屡逢奇遇,并在少数几个关键时刻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从此一飞冲天,技惊四座——过去,我们以为这些精彩的冒险内容,就是“成长”历程的全部。

后来我发现不尽然,侠客们武功才智的增长,那只是第一条成长线,可是金庸所书写的侠客们在神功初成以后,在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漫长岁月中的坚持,沉淀,以及视野变化,与社会环境和解,把满腔热血藏于心底——磨去棱角的同时保住内心最初的火焰不灭,才是“成长”的核心,此处姑且称之为“第二条成长线”。

只可惜,这部分岁月却并不如少年时那样精彩,性感,激动人心,甚至变得并不是绝对的“正确”。

射雕英雄传中,郭靖的第一条成长线如同美妙的童话故事,可是,即便是射雕的末尾已能够与欧阳锋战个平手的少年郭靖,离“大侠”还相去甚远——他成为“郭大侠”,是后来在襄阳的数十年守城战之中完成的。

郭大侠,早已不是那个懵懵懂懂的射雕少年,而是一个与官员相谈甚欢,笼络大批武林人士,一个由其夫妻,子女,岳父,师长等所构成的武林权力网络的核心人物。

三十几岁的郭靖,不再玩一个叫做“江湖冒险”的游戏,不再以平息一场江湖纷争作为自己的最高成就,以少年的眼光来看,他变得油腻,变得絮叨,变得面目模糊,虽然武功更为出神入化,但是他不再频繁地使用武功,而是开始玩起更高级的游戏来。

他为什么要玩这个更高级的游戏呢?因为他认识到了更宏大,更重要的使命,他要为国为民,守住襄阳城,抗击愈发猖獗的蒙古入侵——而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必须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玩这个更复杂,更高级,但并不如年轻时的奇遇那么激动人心的游戏。

同样,年少轻狂的杨过,在断去一臂,黯然销魂,行侠仗义了十六年以后,方才洗尽戾气,脱胎换骨,由万人迷恋的明星变成了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神雕大侠”。最后,他在襄阳城立下大功,与郭靖携手走入宴会席中,那时候他才真正足以与郭靖及其他“五绝”前辈并称于世。

在天龙八部中,乔峰在杏子林之前,是一个省略了第一条成长线的完美“胚子角色”,只有遭逢巨变,误杀爱人,深陷国仇家恨之中,最后自刎于雁门关之外,方才完成了“第二成长线”。而他的兄弟段誉在完成了第一成长线后却成了皇帝,想必如果继续书写下去,就将写到段誉如何在后面的几十年中,成为了仁君“大理宣仁帝”的故事——而这部分,就显然不及神仙姐姐,无量山洞,六脉神剑等故事那么精彩了。

第一条成长线,留下的都是美好,激情,梦想和一往无前的拼搏,但第二条成长线,则尽是妥协,争议,协调和忍耐。可是人生大几十年,只有短短几年属于第一条成长线,绝大部分的时光,我们要么修炼第二条成长线,要么承认自己的成长就此终结。

有人认为世界是简单的,二维的,自己懒得,也不屑于加入这个社会的游戏规则之中,从金庸小说的包装来看,这种品性也是一种难得的品质,如张无忌和令狐冲,这两个主角虽然后期设定上均贵为一派之主,却保持了一种隐士的风格,没有去玩那些没劲的成人游戏。

所以,明教尽归于朱元璋之手,最后变成了明朝。而令狐冲的情况则更复杂一些——他看似“笑傲江湖”,但却并没有真正掌握着自己的命运,而是成为一颗棋子,被岳不群,任我行,方证,冲虚,定逸师太等棋手们利用,以完成自己的政治目标。回想起来整部《笑傲江湖》的情节竟然没有几处是由主角的意愿策划,主导,推动的,甚至到了最后的大婚之后,令狐冲又被锁在了新晋的政治家任盈盈身上了(见旧版后记和新修版金庸的补充,令狐冲完全在婚姻中处于从属地位)——所谓“真性情”的质朴之心,却是一件被有政治之心的玩家们稍加引导便可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玩物,不得不说是一个极大的讽刺。

“第二条成长线”的核心,是视野的的变化带来的行为变化。武侠小说中的基础设定是武功,一个只学习武功的人,依照未经打磨的纯良天性行事,这算不上拥有“第二条成长线”,只有为了更高的目标而去磨砺,甚至反抗自己的天性,才称得上走向了大侠之路。

其实古龙小说中也有类似描写,西门吹雪是一个充满浪漫主义色彩,孤高和冷漠的剑客,而后来,他却娶妻生子,由天上骄龙化为接地气的“俗人”,但也正因如此,他才进入真正的化境,成为“剑神”。谢晓峰,本是光芒四射,万人敬仰的三少爷,但是放逐自我,堕入市井之中,挑粪,斗殴,与风尘女子,贩夫走卒,地痞流氓厮混,变成了“没用的阿吉”,经过这样的蜕变之后,一个绝世的剑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朴实无名之人,一个底层人民的保护者,一个默默关注着儿子的自责的父亲——但正因如此,他比宿敌燕十三多了一些东西——他不像燕十三那样孑然一身,除了剑法之外别无他物,因此燕十三的剑法虽然胜了,但生命却失去了意义,最终自杀。

说回金庸,金庸的小说给我们营造了一系列浪漫,神奇,精彩的故事,甚至深深影响了一代人的文化性格。我们信奉纯良的侠义之道,但往往将“不忘初心”和“赤子之心”简单等同于如孩童般不加打磨的天真。那些在生活中自身一无所成却急于表达自己的人;那些对成年人世界的规则不屑一顾,把情商为0等同于真性情和豪爽直率的人;那些蜷缩于自己的一方天地,而对金融,婚恋,管理,教育等现代社会的复杂游戏系统毫无关注和参与的人——没有第二次成长的人,无论他们表现的多么“有主见”,实际上却是市场营销的最大受影响者:他们眼中的成功应当如同金庸小说或明星的PR稿件中所描述一般,只靠着武功和“善良”便可以成为一代大侠,而以这个标准来看,一旦深入了解了稍有成就之人,也许便全理解成了为富不仁,无商不奸了。

实际上,金庸自己就不是一个简单的大侠,他是一个商人,政治家,私生活也并不能称得上是经受得住考验的人设。他达到的最高成就,是放下了父亲之死的芥蒂,与不可逆转的历史潮流达成和解,成为特区基本法的起草委员会的一员——这样的行为虚伪吗?犬儒吗?绝对不是,这,才是金庸真实的胸怀,为了更好更大的格局而做出非凡之事,才是“侠之大者”,而他一向都是如此的。

对于我们绝大多数人来说,业务上修炼出降龙十八掌和九阴真经来是可望不可及之事,但看清这个世界运行的本质,积极地参与其中,用尽可能高级的社会游戏系统去创造自己力所能及的成就,则是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做到的。

您可能还会对下面的文章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