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少丹 学校社工项目经理、陕西妇源汇性别发展中心社工

关于童年的回忆，很多人都会说童年的“黑色”就是星期二的下午，因为每逢星期二下午，打开电视就是一片花花绿绿的盘子。

可是你看，它还是有好多颜色的呀，就像我们的童年，有父母的疼爱，有小卖部的零食、有课间的嬉闹……不像那些童年遭遇虐待、侵害的孩子，他们的一生都在治愈童年的“黑色”。

童年是“黑色”的孩子会长大，可“黑色”却不会褪色，儿童在成长过程中遇到的问题从来没有停止过，儿童服务也一直在要求我们专业和系统的展开工作，更要求我们行动起来、人人关注儿童保护。

图片来源于《娴院演讲》现场

“公益求学之路”

大家好，我叫艾少丹，是来自陕西妇源汇性别发展中心的一名社工。今天我将从我的公益求学之路、我的公益服务之路和我的公益转型之路三个方面分享我这12年来做公益路上的一些美好和辛酸。

首先要说我的公益求学之路。

我第一次接触公益是在大学一年级的时候，加入了学校的青年志愿者协会，我所在的协会和当地的一家社会服务组织签订了合作协议，每周我们都去服务机构去开展儿童活动。

我的第一份志愿者工作就是做儿童活动的协助者，主要进行拍照、签到，在做的过程中我感觉非常开心，好像我非常有用，我能够服务到孩子。

随着我的活动做得越来越好，我也很荣幸受到了机构的长期邀请，成为他们儿童服务站的管理员，因为我们每年的寒假和暑假都非常的长，我会留一个月的时间，在所在流动儿童集中地的一个服务站去做驻站的儿童之家的管理员。

在做儿童服务的过程中我就慢慢的发现，我对这个社会工作非常感兴趣，我就在学校开始有意识的选修一些社会工作的课程，来辅助我更好地完成志愿服务。

那也是随着服务的慢慢深入，在大三的时候我成为了这家社会组织一个困境儿童陪伴项目的长期志愿者。

在陪伴的过程中有非常多的快乐，但也有很多心酸。我至今还记得我陪伴的一个孩子，他是一名服刑人员子女，也是一个多子女的家庭，用当地人的话说，他非常的叛逆，非常的讨人厌，但是我们不能放弃他，那就派我去陪伴他的成长。

在前两个月的时候他一点都不理我，我去找他说我们一起玩个游戏，他说不玩，我说那你有什么心事想要和我说的吗，他说没有，我就遇到了困难。

当时带我的社工说你要用你的爱心、要用你的恒心、要用你的耐心去服务这个孩子，如果他感受到了你对他的用心，我相信他会回馈你的。

那事情的转机出现在我陪他的第三个月，他终于愿意和我说话了，他就开始给我讲他的一些兴趣爱好，我就陪他去玩他的兴趣和爱好，慢慢的我们建立了一个比较深入的关系之后，会发现这个孩子在学校和在家庭和在社区都有了一定的变化，那我也从中获得了极大的价值感。

但是对他要再怎么提供专业的服务我就不知道了，我就萌生了我想要去做一名社会工作专业服务人员的一个想法，所以我开始学习，我开始准备考研。我想着我学一个社会工作专业的研究生，我想要从系统的角度、从专业的角度去服务这些孩子。

那也很快如愿考上了在目前排名尤其是在实务领域非常不错的一家大学，进入了我的专业学习和和实习的生涯。

在入学之前我们有三个半月的假期，我觉得也没事，我就申请了当地另一家社会组织的乡镇社工站的一名驻站社工。

驻站社工的主要工作就是协助当地的驻站的社工姐姐去做家访，去做个案，去做小组服务，前期的服务非常顺利，也非常美好，因为我们主要做预防和发展类的活动。

但是在我结束兼职的前两天，我有一个非常熟悉的儿童她告诉我她遭受了来自家人的性侵，她很平静的向我去描述这件事情，我一时大脑空白，我不知道她跟我说这个事情的时候我要怎么去回应她，我也不知道我要怎么去帮助她，然后我就震了半天抱了一下她，我们就结束了这次对话。

然后我就赶紧上报，报给我的社工姐姐，我的社工姐姐说她也不知道怎么办，赶紧转介，然后就转介了当地专门做家庭暴力的一家机构，有两名非常资深的社工和心理咨询师来服务这个孩子。

因为我的兼职结束了，我也去上学了，我至今不敢问那个孩子的现状是怎么样的，因为当时的我觉得我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情，然后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做，然后就上学了。

上学之前我就在想，如果以后我再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一定不能大脑空白，我一定不能说我什么都不知道，然后我觉得好惨、我好想哭，我不能表现出这样。

那就怀着这一份敬畏我就进入到了我的学习的过程。那在学习的时候我们就每天上课学习理论，我就认认真真的学各种专业技巧和理论。

“实习中的专业挑战”

很快我的学习之路也结束了，我们要开始为期6个月的专业实习，在专业实习的过程中，我也会发现专业和系统也遭遇了极大的挑战。

第一个挑战就是我们去家访和个案建立关系的时候，书上说我们不能拿他的一针一线，我们要和他建立专业的关系，但是实际上去到他家里，他热心的给你一碗饭、一个苹果、一杯水，如果你不去吃喝的话，他就不理你，甚至因为我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我还要去学习喝酒，我只有去接受他那一碗酒，我才有可能跟他继续往下聊，这是我遭遇的第一个挑战。

第二个挑战就发现在做小组和个案实务的过程中，书上所谓的各种理论、各种技巧有时候是行不通的，因为对于这个孩子或者家庭来说，有时候你的服务对他不是很有用，因为他的生存问题没有解决，你就去做他的发展问题，他目前是不需要的。于是我就开始学着如何链接资源，先解决他的生存问题，再解决他的发展问题。

第三个挑战就是评估，因为我本身本科是学社会学专业的，我对评估有一种非常理想或者说是一种实验化的这种评估方案的制定，我在这一块儿非常坚持，实际在操作的时候我的问卷填不下去，我评估的场景也没有办法符合我的标准，而且我的服务对象非常不愿意做评估，我也是遭遇了极大的挑战。

而且我越来越发现我对他跟进六次小组，我就评估他可能得到了一个短暂的变化，那他有没有长期的变化，真的有意义、有用吗？于是我带着这些疑问，也带着这些挑战就结束了我的实习。

“公益服务之路”

在结束实习的时候，我也来到了我的毕业季。那么毕业季大家都知道社会工作学习专业，大家都说专业的前景不好，职业发展有瓶颈，薪酬待遇低，我的很多同学们也都非常的纠结，我们像所有毕业的大学生一样，是考公还是做社工，是进企业还是做社工，每个人都非常的难以抉择。

我自己也是，我也真的去考公了，我已经真的面试企业了，其实当时在企业找到的工作也还不错，但是我总觉得我心里不舒服，我每天都觉得我还很想做社工，但是好像现实的条件又不允许，那段时间我就很纠结。

在纠结的过程中我就听到了一句话说，做小事的决策的时候听你的大脑，但是做大事决策的时候要听你的心。我就对这句话大为震动，我就说我想要做社工，听从我的心。

幸运的是我的父母也非常的支持我，于是在毕业的时候，我选择也回到了我的老家，回来陕西做一名社工，正式以一名职业的身份开启了我的公益服务之路。

开启我服务之路的第一个项目是，从2017年到2019年期间，我们机构在做一个以社区为本的儿童保护机制探索项目，这个项目是一个综合性的儿童保护机制探索项目，但是对我来说我并不关心这个项目总的一个成效，因为分给我的主要工作是做社工服务。

但我的项目经理非常好，他说这些项目的事情、这些零碎的事情你都不要去管，你只要去专心、潜心做你的社工服务就好，给了我极大的自由度，然后我就开始了我的社工服务。

这三年中我主要的社工服务分为三种类型。

第一个类型就是保护类型，因为我们是一个儿童保护探索的项目，第一个部分就是为了保障他的生存权，要去做一些这种援助链接，第二个部分主要做一些家访，要去核实他的一个情况，提供个案服务，第三个会开一些治疗的小组，因为真的有一部分孩子是有创伤性伤害的。

第二个部分就是做预防，因为说如果保护事件、侵害事件已经发生了，你再做它都是一种伤害，只是减轻伤害的结果，但是如果做了预防就能避免伤害事件的发生。

我们就开始在这个镇的所有学校、所有社区开始普及性教育的活动，开始普及防校园欺凌的活动以及启动了专项的校园欺凌的项目。

同时我们也开始培训我们的教师还有我们儿童服务站的志愿者，在培训的过程中也会发现，他们慢慢被我们的理念所打动，开始主动积极的做一些预防活动，因为在做预防活动的时候，我们其实是没有给到这些人工资的，但是把他们动员起来了。

第三个部分就是做发展类的服务，因为儿童生存问题有一部分解决了，然后预防的活动也都做得差不多了，我们是不是同步也要做一些发展类的服务。

我们的发展类服务主要是以提升儿童的社会情感技能为主，但是在这几年的服务过程中，我们也遭遇了一些社会工作服务的困境，尤其是在这个项目快结束的时候，至今对我来说都是一种难以介怀的感觉。

就是我们在社工服务的时候，大家也能看到这些照片，这都是我们一个一个的个案。

我举个例子，我至今都记忆犹新，这个孩子我们现在叫他小A吧，我认识他的时候是2017年他6岁，他已经是一个被父母经常虐待的孩子，他的爸爸因为出车祸左边的胳膊没有了，他妈妈有精神分裂症，犯病的时候就会打孩子，他爸爸因为出车祸之后非常的自暴自弃，他主要闲着没事就觉得看这个孩子不顺眼，也会打孩子。

我第一次认定认识这个孩子的时候，他身上的伤并不严重，但是知道他被打我们就联动当地的警察公安、还有老师、还有村长去劝他们不要打孩子，我们要教你一些正面管教的方法。

我们就这样努力了一年，发现并不奏效，这个孩子的还是被虐待，我们就开始向儿童保护个案的委员会报告到镇级、县级去解决这个事情，可是更大的困境来了，他不是事实无人抚养儿童，他也不是孤儿，他没有办法匹配现有的儿童福利和儿童保护的任何政策，而且当时《未保法》并没有出台。

在这个项目结束的时候，我们依旧没有帮他摆脱出魔爪一样的家庭，但是我以及我的机构真的见到他了，我们不能视而不见，即便是在这个项目结束的时候，我们依然努力为这个孩子奔走着。

也是幸运的是随着《未保法》的出台，儿童保护的机制越来越完善，去年他顺利进入到了福利院，他已经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了，他一段时间在福利院，一段时间在精神病院。

但是有一点，我觉得如果是做儿童保护的人应该能感觉到，因为我们最主要的职责还是保护儿童的生存权，起码他还活着。

对我和我的机构来说，就这个事件我们能做的是什么，我们可能能做的不多，但是我想我们能做的就是将儿童保护永远作为我们机构战略的目标，只要我们这个机构存活一天，我相信我们机构永远会朝着儿童保护的方向去努力。

“公益转型之路”

在这个项目结束之后，除了一些社工服务的困境之外，我也发现一线社工在社会工作领域是没有话语权的，他服务他的服务，但是这个项目是怎么设计的，他要做什么样的服务，不由他来决定。

我就在想我是不是可以努力去学一下项目管理，学一下公益资源链接，我是不是可能过几年我就能为一线社工争取到一些话语权，于是我就开始学项目管理，考项目管理的资格证。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也是一个普通人，我结婚了，我也生孩子了，我没有办法再去乡镇里面做一名长期的驻站社工，我也有我自己的人生要走下去，那我就综合了一下，我既想做弱势儿童的服务，我还想为一线社工去争取一些话语权，可能项目管理是我现行的一个最妥当的选择，于是我就开始做起了项目管理。

我接触的第一个项目管理项目是一个心理健康项目，它是一个通过心理健康的一揽子计划，发动相关的学校教师，还有志愿者，还有妇联以及政府相关的部门一起去联动，通过一系列的活动，去改善儿童的心理健康状况的一个综合性的项目。

这个项目从2020年到2022年，它伴随着我们整个疫情周期年，尤其是疫情期间儿童的青少年心理健康问题比较严重的时候，这个项目像及时雨一样来到了这里。

我们也取得了很多的成效。

第一个成效就是形成了一套家校社联动的儿童心理健康问题的一个有效策略，我们知道当孩子有心理健康问题的时候，知道要怎么办了。

第二个就是探索出了社工来干预心理健康个案的时候，如何用社工的方法，而不是心理咨询的方法去干预个案的一个案例集。

同时我们也提交了两项政策议案，也培养了一支心理健康服务的专业队伍，成效很多，但是挑战也很大。

第一个挑战就是在心理健康服务项目的过程中会发现，社会工作的专业性被无视、被侵蚀，因为大家一想到心理健康，就是心理咨询师在做，你社工又不专业，你又没有接受过心理咨询师的系统培训，你如何去做，这是第一个挑战。

第二个就是我们合作的社会组织能力差异确实比较大，专业辨识度不高，是否能得到学校教育部门的认可，让你进到学校去干预服务以及开展活动。

第三个挑战就是我们机构一直坚持是做系统变革性公益项目的，那这样的项目需要投入的资源多，成本高，要求也多，执行也比较困难，所以我们也缺乏合适的采购方来延续这样的一个项目。

“系统变革型公益的‘困境’”

于是也是带着一些遗憾，但是也带着一些项目的产出和经验，我就来到了我负责的第三个项目，是一个西部流动儿童和留守儿童的建设项目。

这个项目它是旨在支持西部的，尤其是陕西的社会组织，通过一校一社工的模式，向西部地区的初中生，尤其是初中的留守儿童的这样一个学生，提供职业生涯的主题活动，提供小组和个案的服务，还有助学金服务，来降低学生潜在的一个辍学和心理健康的风险，从而保证我们的一个教育质量的项目。

这个项目的缘起，其实从2012年就开始说，我们项目在做了很多的基线调研和研究发现，辍学风险的因素主要有这么8个，于是我们尝试用以上的干预策略去干预。

我们后面通过前后测、通过各种的测试和循证发现，这些策略都是有效的，我们也形成了我们学校社工服务的一个流程。

在我接手之后，因为他的项目策略是有效的，他们项目的流程是非常清晰的，我主要负责推广，我要推广给9家社会组织，然后要在22所学校里面执行。

那在推广的过程中，最大的挑战它其实不是项目的挑战，它其实是来自系统变革型公益项目的一个挑战，因为我们目前合作的伙伴，尤其是县域的合作伙伴，主要是做援助型公益的，我们还比较多是用爱心去服务和帮助更多的孩子，主要还是以志愿者团体为主。

这个系统性变革公益，不仅要求你有专业的服务，还要求你对这个项目和对你的服务对象要有一个系统的专业的职业的对待。

我们就会发现在推广的过程中，我们实实在在的这些县域的尤其是以爱心成员单位为主的社会组织接不住，我们都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们的合作伙伴非常的努力，我们也非常的努力，不停的培训，不停的督导，但是确实差异还是比较大，我们目前还是在这条大家都在努力的路上在挣扎。

但是我们也一直相信在服务弱势儿童的路上，需要更多的县域社会组织，需要更多的乡镇的社会工作专业人才，因为我们社会工作最关注的弱势儿童，他在县里、在村里、在山里，他不在我们的大城市。

在即便是这个过程很困难，但是我们依然相信总会好的，今年能力弱一点没关系，我们明年再强一点，跟现有的项目有冲突了，我们用我们的项目管理和公益资源慢慢协调，我们坚持用系统变革型公益项目推动公益事业的发展。

最后我也期待我们更多的公益同仁，用专业和职业的态度去服务我们的弱势儿童。

我在学习社工的时候经常听我的督导会讲，小莫小于水滴，渐成大海汪洋，细莫细于沙粒，渐成大地四方。我想一个人的力量是很小的，但是一群人的力量很大，所以我们公益同仁一起加油。

谢谢大家。

-FIN-

编辑 / 小汤圆

审核 / 赵 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