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中的成长作文（读者成长故事成长中的读者)

随看随想

语文统编教材的亮点之一是将名著阅读纳入常规教学与测评，经过近几年的探索，教材中的名著阅读基本实现了课程化。一个不容回避的现象是，从小学到中学，虽然学生阅读技能不断精进，但自主阅读的热情并没有因为课堂教学的介入而被普遍点燃。一个关键问题或许是校内名著阅读课程应该摆正自己的位置，在学生自然的阅读成长过程中扮演好助力者的角色。建立“成长中的读者”意识，应成为下一阶段名著阅读教学探索的基点。（孟岳）

————————————————

起初，儿童基本阅读技能的获得标志着成长过程中的重要一步。他们先是听取别人使用的鲜活的词语，继而使用有色彩斑斓的图画和书页的用户友好型“朗读”书籍，而随着词语辨识能力增强，他们的自信也随之增加。阅读是社交过程的一部分，而书籍是儿童与其身边世界所进行不断演进的对话的一部分。一旦进入正规教育体系，他们将开始涉猎更有互动性的朗读文本和预先设计的阅读规划，并被鼓励就有关问题提问、评论和补充缺失的篇章意义。所幸他们将达到这样一个阶段，届时他们会开心地躲藏在自己卧室的某个角落或者其他他们喜欢的地方，沉浸在冒险故事、戏剧和在类似“章回故事书”中能够得到的乐趣之中，而此时，成年人的帮助是不需要的。对于那些逐渐把阅读当作喜爱的休闲活动的人来说，与书籍形成的这种关系将是至关重要的并且是出于本能的。

虽然在童年早期作为一个过程的阅读很大程度上是下意识的，随着读者不断掌握更高的语音/词法技能，和更为宽泛的语言赏析（例如词汇和句法）能力，他们对于语境如何影响意义的理解也逐步提高，他们不必过多考虑正在发生的这些变化的性质，然而，一旦进入学校，这些情形就会发生变化。小学生在受教育之初可能以其熟悉的方式体验书籍，如由老师朗读故事，但是他们很快就会面临这样一个事实，即他们对于阅读过程的参与不再是自觉自愿的了；他们主动地并且是有意识地被教授一些词汇、规则和原理。虽然有许多（并且有时还相互矛盾）关于儿童如何学习阅读的理论和实际，在此范畴内他们发展成为作者/读者，独立阅读和朗读，利用各种提示获取所阅读内容的意义，并且跨越文类和文化边界。这一层次的阅读表明了学校和教育系统一个共同的假设，即随着儿童词汇辨识能力的提高和词汇量的拓宽，他们对于书籍、故事、诗歌和文章的理解也同步增强。

随着阅读技巧的提高，孩子们被要求对他们所阅读的内容提供越来越多的反馈，“你喜欢这本书吗”“关于这首诗，你喜欢它什么”“谁是你最喜欢的人物”“你的感受是什么样的”。而最终，随着写作技巧与阅读技巧的同步提高，这种反馈就成为类似“读书报告”和“书评”等练习的基础。而这两种练习在全世界的学校里都司空见惯。通过这些练习，孩子们讨论诸如人物和情节，或者韵律和节奏这样的常规特征，以及他们对于每一个文本的个人理解。伴随着学业水平的提高，这些任务所要求的深度和复杂程度有所增加。教师受具体情况所迫，对于学生能够沉浸在阅读的神奇愉悦（书本带来的释放、消遣和持续的浪漫情怀）中的程度越来越不感兴趣，转而愈发关注孩子们能以之帮助他们通过各种考试的方法去理解文本的程度。

所以，学校教给我们的事情之一就是，阅读本身不仅仅是目的，而且是达到其他目标的一个途径：如收集信息，确立事实和证据。如此一来，读者的追求不再是为了享受，而是为了理解，即通过阅读去达到目标。这对于许多人来说不再是那么有动力、有参与感、有创造性和有乐趣的活动了，也不再是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所宣称的“做白日梦”“去完成一个心愿，去纠正令人不满的现实”。在学校，阅读愈发不再是一个过程，而是已经成为焦点的结果，不再是（如《牛津英语词典》所说）去“猜测—辨识—揣测—预见—预言—预测”，而是在对于被表述内容的理解中变得更精确。读者不是建构意义的主动型选手，而是进入知识海洋的个体。

显而易见，所有社会群体的人们都应该具备必要的技能和能力来参与其身边的世界。然而，把阅读看作一项功能，而不是愉悦的、神奇的和具有探索性质的趣味活动，实属令人遗憾的后果。在远离“趣味阅读”而转向“学业阅读”的同时，教育系统秉持这样一个观点，用特里·伊格尔顿的话说就是，“严肃性是一码事，乐趣是另一码事”。探寻词语、意象和文本的乐趣和愉悦被以“发现意义”“提出论点”和“通过考试”的名义而遭到降格，而一旦参与到这些活动中，孩子们就不太可能继续进行自由的阅读，并且放弃他们稍小的时候投入到书本中时所带有的兴趣。与其说是欣赏阅读活动本身的价值，中小学读者更多是受某个假定的需求的驱动就文本说出正确的事情，去了解哪些是“重要的”元素，去使用正确的术语和词汇。到这些读者进入大学的时候，这种转变已经非常透彻，以至于对于学生而言几乎可以说，如今的阅读与他们作为孩童时所从事的活动毫无共同之处。

许多专注于本科阶段阅读的书籍所存在的问题是，它们暗示学生此前获得的阅读技能与当前的现实情况不再具有相关性。这些书籍有一种强烈的“重新来过”的意味，认为在学生此前的阅读和当前所要求的更高层次的学术性阅读之间存在着断层。似乎可以说，在大学，一切都将不同。

显然，在某些方面，事情确实不同，本书也证明这一点。虽然现在说大学生完全不需要以不同的方式阅读是错误的，或者不需要以任何全新的方式去理解他们的阅读实践，但确保他们不忘却前期的阅读实践和由此形成的假设是至关重要的。读者不能（套用一句俗语）“把孩子和洗澡水一块儿泼掉”。当然有必要开发其他的方法和技能，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否定和拒绝所有此前已经学过和欣赏过的东西。特别重要的是要牢记，阅读可以是开心的、愉悦的，并且从根本上说是具有创造性的，而同时也作为达成某个目的的途径（如批判性评论、文章、学位论文等）。有那么一些有关各种文本思考的方法具有洞见性、学术性和想象力。最好的读者并不仅仅具有使用一些相关方法或者应用一些时髦语和专业术语的能力，他们也是具有创造性和洞察力的，而这意味着他们从阅读中获取的乐趣是阅读过程的一部分。

（选自尼尔·麦考《学生阅读的方法与技巧指南：如何阅读不同的文本》第二版，苏新连译，商务印书馆，2017年版）

《中国教师报》2022年12月21日第9版